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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封面纳纳子by魔方鱼

无可救药 (凹凸世界银爵乙女向)

我拓麻现在就吹爆我的果!!非常带感的一把刀子了!
(以及女儿先在朋友的文中出现我反省x)

湾菓:

一些注意事项避雷事项请务必熟读后观看:


凹凸世界银爵乙女


是刀,虐向不甜,正剧向设定


一个和标题一样无可救药的故事


全文长,对角色的自我解读有,OOC,一些私设有


有朋友 @痴汉米叔叔—纳纳子夫人 家的原创女角 由比诺 客串


第一人称视角,女主角名字未出现




以上,若能接受请继续阅读




























【一】


 


  思考活着的意义是一件极端空虚的事情。我侧卧着,用我唯一带来的旧毛毯把身体裹得紧紧的,赛场里不同的地区温差气候差异巨大,哪怕是同一个地段,白昼与黑夜的温度也能截然相反,或许多带一些行李才是正确的选择吧。我看了看自己整理的随身物品,掏出了棉质的围巾绕在脖子上。


 


  吞服下瓶瓶罐罐的营养药剂,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占据了我的行李的大部分,苦涩的味道从口腔蔓延到了喉头,还有丝丝血液的甜腥味,让人忍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我将手脚上缠绕的绷带重新查看了一遍,先前在森林被野猪怪所伤的部位已经完美的愈合,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元力技能的方便之处在这次比赛已然充分感受到了,然而我却没有半点骄傲或者值得高兴的地方。打开了手中的电子终端,排名较白天看来纹丝不动,很正常,在这个高手云集的赛场上,这样拖着病体举步维艰的我根本就是一个融不入群体的异类。


 


  我在白天的时候还吓到了一个路过的参赛者。那时正值中午,因为过分强烈的日晒,我正躲在树荫处打算慢慢耗到光线变弱。


 


  “糟糕糟糕,接下来还是往这个方向走……呜啊!”传来了快速脚步声和女性的声音,还未等我来得及反应,伴随着啪嚓的声响,有一个东西飞到了我的脚边,强光下变得很差劲的视力使得我眯起眼睛仔细查看才发现那是一副圆框的眼镜。


 


  “掉哪里去了……这下麻烦了!”她沮丧的抓着头发,蹲在地上四下摸索。就在我试着将那副眼镜往女孩的方向推过去的同时,她也发现了眼镜的所在地,伸出的手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触碰到了彼此,我惊得往后缩了缩。


 


  “啊,我的眼镜……呜哇!!鬼……!你你你你!啊啊啊啊!”比我反应更加激烈的是那个女孩子,耳畔响起了夸张的尖叫声,冒失的眼镜少女一把抓起了她掉下的东西飞速逃离,我甚至没有时间说上一句话。


 


  也是,长久以来避免阳光直射而显得苍白无血色的皮肤,浅色的及踝长发和色素淡薄的眼睛,加上阴暗的光线下的映衬,我的样子一定要比森林里的野怪可怕数倍。


  


  好在,我并没有因此被这位少女当成攻击对象,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从参加这场大赛的一开始我就尽力减少着和他人的接触,组队之于我也是没有任何的必要性,和我组队后我绝对会成为对方的累赘,想必是没有人愿意持续带着一个拖后腿的人。


 


  “鬼天盟是一个互帮互助的团体,跟随我们的话,你的愿望一定可以得到实现的,小姐。”带着白色假面的黑衣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些动听的话语,他给我的感觉像是一只狐狸。


 


  “啊,是这样的吗?可您看,我是这么一个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能力也没有任何出众之处。真的要加入的话估计直接就会被判定不合格了。我想,这样的药罐子对于鬼天盟应该没有任何帮助吧。”我面不改色地搬出了自己的惯用说辞,卷起了自己的袖子指了指缠满了绷带的手臂。似乎是真的被我所说服,男人鞠了一躬,留下了一句:“您要有意向,随时可以来。”的假惺惺官话。我并不相信这个男人,那张面具之下看不见表情的脸总让我毛骨悚然,那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更像是浸泡了蜜糖的毒药。先不论他给我的伪善印象,单论男人口中的弱者互助,这是适用于努力在赛场求生的人们的,这样的团体里又怎么可能有我的一席之地。


 


  抬头看着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空,依稀可见几点星光。说不定这其中有早就已经死去的星星,散发出延迟至此的光被人目视到,无人知晓,更不会有谁在意罢了。我将自己用毯子裹成一团,干冷的夜风让喉咙发痒,连关节止不住的泛起了痛感,在身体变得更加难受前,我强迫着自己进入睡眠。


 


  距离预赛结束,还有一个多月。


 


【二】


 


  “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的闷痛感压迫到让我觉得仿佛是遭遇了一记重击,手指按压着太阳穴,严重的晕眩感让我涌起了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右手上被锐器切开的伤口触目惊心,不单单是这些,全身多处的伤痕都相当惨烈,渗出的鲜血把断裂的绷带都染作一片红色。


 


  总算是解决了。扔掉手里针头都已经弯曲的针管,我面色发青的注视着那边已经开始化作光粒的某人的尸体,失血的症状加上差劲的体能让我最终还是瘫软在地上。没关系的,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能恢复好。我闭上眼睛,头晕目眩的感觉仍旧没有得到缓解,侧腹部巨大的撕裂伤口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恢复完毕,艰难的抬起手,我在随身物品里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药瓶,一股脑的把里面的东西喝尽。


 


  奇怪的是,明明我连疼痛都习惯了,却无论多少次都无法习惯这股苦味。这周身的伤口都甚至没能够让我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表情,反倒是这些常年被迫打交道的药物让我心生厌恶。


 


  “再稍微休息一下好了……”扔掉了空空如也的药瓶,我回想起方才躺在地上僵直的尸体,现在已经消散的什么都没剩下。不,这么说也不对。至少那个人变成了这场大赛的一部分,就像养分一样的被回收利用了。


 


  我对杀死对方的事情并没有心生愧疚。要说来我先是作为被袭击的那一方的,在对方看来杀死一个病怏怏的女孩一定易如反掌,可事实总是不会如人所愿,活下来的是我,死去的是袭击者。


 


  我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长相更是随后便会忘记。留下的只有空虚感和看到皮肤被切开,鲜血四溅时候升腾起的反胃感。


 


  “第三个,真不走运呢。”我在心里默默地计数,快速的把沾满血的绷带解下,可怖的伤口在技能的治愈作用下消失了,愈合的皮肤上只剩下满布的硬币大小的红色肿块和奇形怪状的红斑,它们是不是比之前增加了数目,我也早就没有印象了。


 


“很抱歉,她的情况相当不乐观,或许很快就……”在大赛开幕前一个星期,我从我的主治医师那里偷听到了他和我家人的谈话。说老实话,这件事在我预料之中。那时候的每天的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是重复着卧床休息、与消毒水和药品相伴的生活。睁眼闭眼都是一个样子,光过敏症的缘故我唯一被允许外出的时间是夜晚,即便是白昼,厚重的遮光窗帘让我也和阳光彻底无缘。反正照这样下去早晚也是会死,也是同时我得知了凹凸大赛将在不久后开幕。在身体变得彻底无法动弹前,我悄悄打点好了行李,连一纸书信都没留下的离开了。就好像身患绝症的将死之人总会选择去四处旅行,让生命最后的时光变得有意义一点一样,我只不过做了相同的事情。原因并无其他,只不过是不想白白的死在病榻上。


 


长途跋涉的宇宙旅行给我的身体造成了很大负担,趴在飞船上吐血的我的模样连负责飞船驾驶的搬运人都看不下去了。


 


“嘿,嘿,小姑娘,你还是回家比较好吧?”


 


“说什么呢,大叔。我就是因为不想回去才来这里啊。”


 


搬运人拗不过我,帮我联系了裁判长让他帮忙查看一下我的情况,“您看,这个麻烦的小姑娘非要过来,我也没办法。但她吐血的实在吓人,恐怕自己一个人不行,丹尼尔大人,您意下如何……”


 


“不要紧,我会带她去办理手续的。”那位不苟言笑的天使大人查看完毕我的资料,向搬运人点点头示意接下来由他处理。“那就好那就好,那,接下来我就去接下一批乘客了。”我目送那个小个子的机器人点头哈腰的离开,虽然一路上满口牢骚,却意外是个亲切的机器人呢。


 


“那么,参赛者,请跟我来。”他彬彬有礼地为我带路,“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主办方有为这样的参赛者提供营养药剂,需要帮你领取一份吗?”


 


“有劳了,麻烦您。”我漫不经心地回答,视线始终在四周游离着。形形色色的,来自不同星系的参赛者,或自信满满,或活力十足。我就像是一颗黑白的棋子被扔进了满是色彩的世界里。


 


“到了,就是这里。请在那边阅读规则和领取元力技能。”顺着裁判长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台巨大的机器。


 


“多谢您。”无视掉因为旅途而劳累的身体的抱怨,我大踏步地往那边走过去,手心被我握紧地沁出了汗,竟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地颤抖。


 


“你真的确定吗?”


 


“什么?”我笑眯眯地扭过头去,丹尼尔裁判长大人站在原地,看向我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我险些认为刚才的话是我出现了幻听。


 


“当然了。”松开攥紧的双手,我用回复搬运人大叔的一模一样的话回答了他,“就是因为不想回去才来这里。”


 


裁判长的眼神闪过了我读不透的复杂,就那短短一瞬间,我竟然感觉他眼中的我似乎和某人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这种可笑的想法占据我脑海不过一瞬,他很快便恢复正常,用着AI一样的官方说辞讲起了对任何参赛选手都会说的客套话“那么最后祝您好运。”


 


“承您吉言。”我迅速地转过身去一页页地阅读起来长篇大论的规则,然后,按下了确定键。


 


  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所以我已经放弃了去谴责神赐予我的疾病之苦了。但至少万幸的是我可以选择怎么去死。在比赛中失败了,死在这里也算有所价值。况且万一……能在这场赌博之中让我发现到哪怕一点点的,活着的感觉呢?那就是我当时最后的想法了


 


  重复一次,现实是很难遂人所愿的。就好像来杀我的人被我所杀,就好像这份元力技能之于我一样。激发出自身内在潜能的大赛系统为我所引导出的,却根本不是我所想要的结果。


 


  无论受到多重的外伤,它都能将身体的状况整体调整至一个相当低健康的状态,以此稀释掉那些伤害。正是由于这幅饱受病痛折磨而脆弱不堪的躯体,平衡下的结果不过是我恢复了原状,彻底成为了外伤不死的怪物。我甚至连主动的调整或者开闭这个能力都做不到,费尽心思的绕了远路,结果只是在异乡的星球再次回归了终会死于疾病的注定宿命。


 


  听起来绝望透了不是吗?因此,我再次回忆了规则后,试着让自己换一种方式去思考。结果就成了现在这般,反过来狩猎袭击我的人的局面。从做了决定开始,我依旧没能被对手好好杀死,连痛觉都跟着一起变得迟钝不堪。这让我想到了曾经电视上看过的僵尸,倒是跟我的现状十分相似。


 


  以至于在并非很久远的以后当我询问起银爵:“你觉得我像不像僵尸?”的时候,我很明显地看到了他皱起了眉头。


 


  “不要胡思乱想。”他寡淡的回了我这么一句,可我却隐约地从他那张扑克脸上捕捉到了某种可以称之为悲伤的情绪。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我至今都很难判断遇见这个预赛排名第三的男人是不是虚无缥缈的命运又一次在捉弄我了。


 


【三】


 


  即便是回忆起来这场相遇也不是什么浪漫的邂逅。没错呀,跟浪漫扯不上半点关系,在我看来这根本只不过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开端。初见不过只是他的一次碰巧的出手相救罢了。在高级的野怪区碰到危险对于凹凸大赛的参赛者再常见不过,因此殒命的人也不在少数,我只是同样的运气不好罢了。在那个怪物的獠牙即将把我的脑袋咬下来之际,下一秒我就窥见了它被突如其来的黑色的锁链弹开。


 


  我盯着那个救了我的肤色黝黑,沉默寡言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认为我是由于刚才的冲击被吓傻了,他对我轻声说了句:“快走吧。”


 


  我垂下头,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令人羞耻的是第一想法居然是:就算是外伤不死的能力,被咬掉头部想必也是无法继续活命了,如果没被救下说不定真的会死掉。我没有被人搭救性命的安心感,没有对救命之恩的感谢之情,此刻心里萌生的是一种巨大的失落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简直差劲透顶。我很清楚这种情绪不过是迁怒于人,更清楚自私于我这样的人直到现在追求的根本是无意义的东西。


 


  “多谢您出手相救。”我干巴巴地道出了谢言,向这个男人鞠了一躬。偷偷地瞥了一眼,没想到就这么直接的四目相对,那个男人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我急忙再度低下头。他是从刚才开始就用那种让人感到刺痛的视线持续盯着我看么?我这么一想,浑身上下都觉得满是不自在。


 


  “我是做了多余的事情么。”


  


  像是扔下湖水中的石子击碎了水中的月亮,我一瞬间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头脑一阵阵的眩晕让我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我满脑袋都是“怎么办,被识破了”的恐慌。这句话狠狠给了我一记闷棍,把我打到倒地不起。


 


  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摇了摇头,“没有的事,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努力地抬起头来,我揉揉眼睛,脆弱的视网膜干涩的发痛,我忍耐住那冰冷的视线,竭尽全力却又装作平静。


 


  “如果就这么走掉,总觉得亏欠了您,所以,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得到您的地方?”我用自己能够做到的最为诚挚的声音对他说,“哪怕现在想不到也没关系……能否允许我暂时和您共同行动呢?”


 


  “啊,当然并不是想要组队,我没有要拖累您的意思。您就当是一个随时可以扔掉的包袱吧,做完该做的事情我就会离开了。”避免误会,我早早的把前提说清。


 


  “……”没有回应,看来还是失败了。我有些沮丧,喉咙火烧火燎地疼,捂住嘴巴,我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一连串积累的疲乏加上精神上的倦怠让这具身体告诉我终归还是太勉强了。


 


  “好吧。”


 


  “诶……”我迅速地抹掉嘴角的血丝,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同意了我的提案。


 


  “那么,首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


 


  “银爵。”他先我一步报出了名字。目光扫过我沾了血的衣袖,我把那只手背在了身后,“好的,请多指教,银爵先生。”他没再说话,只是径直自顾自地走,我迈着步子努力地跟上去,却始终无法适应他的步速而拉开了距离。


 


   “?”他停顿了片刻,回过头望着吃力跟随的我。我在脸上堆出微笑,努力地让苍白如纸的面孔看起来柔和一些:“不要紧的,您不用在意我,当我不存在就好,我很快就会自己跟上。”


 


  银爵还是没说话,令我吃惊的是他放慢了速度,有意的在配合着慢吞吞的我。


 


  “快点走吧。”见我呆愣在原地,他又重新强调了一遍开始说过的话。“好。”我眨了眨眼睛,“谢谢,您真温柔啊。”他没有再回我,我们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维持着一人走一人跟随的奇妙状态。我做了个深呼吸,注视着走在前方比我高上不少的银爵的背影。才相遇不过短短的几时,我的心理变化比今日的天气还勤快。失落、愤怒、恐惧而到现在我只剩下了疑问和对自己感到可悲——对他展现的这种微小的善意和关怀,在我心里只留下了“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疑问,以及对会如此认为的这样的我自己感到无比的可悲。


 


【四】


 


  伴随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在地平线那头,夜幕彻底降临于这个星球。我躺在距离银爵坐着的地方不远处,背对着他。长发乱糟糟地从被子的缝隙里钻出来,我把自己包裹的似一只即将化蝶的蛹。


 


  比赛开始这么多日以来,他是唯一和我成为同行伙伴的人了,在此之前我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不曾有过。身后被人推了推,接着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起来,把药喝了。”他的声音清冷得很,更像命令式语句。


 


  我蒙着头不理他,一动不动索性装睡到底。从我跟着他开始第一天,我就干脆地坦白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这么做并非是为了获取银爵的同情,只是这具躯体差劲的健康状况再怎么掩饰都无济于事,索性直接告诉他。也算彻底拿来断绝我们组队的可能性,我没想过和他有什么过多的交集,等到我实现完自己所谓的“报恩”后这个关系也会瓦解。


 


  报恩不过是我一时口快的谎言,我真实的心情根本就不过是不想被他人看出我行尸走肉一样求死不得的卑劣的想法罢了。为了彻彻底底地圆谎,我不得不祈愿自己的身体能够再多撑一些时日。


 


  “!”身上的被子被人扯开,我把惊叫声憋回了喉咙里,手忙脚乱地试图把被子抢回来,递到我跟前的是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药汤。


 


  “……我说了很多次了,您不必费心。”没有伸手接过杯子,我把落下的被子重新披回身上。“喝药。”他不依不挠地把东西摆在我跟前,一副不容人拒绝的口吻。真的搞不懂。自和他共同行动以来,不明白的是银爵为何对于我这个可有可无的跟班格外上心,每日必定督促我按时吃药,一张冰山脸的监督着我喝掉那些苦的难以下咽的药水药汤。


 


  就一个被他随手救下的小女孩而言,他有点太过于热心了。


 


  我和他的关系相当古怪。白天,他在些危险的地方刷着强大的高级怪,有时应对前来挑战的参赛者,而我躲在阴凉的地方避免日晒造成的伤害;晚上,则是各找各的地方休息,维持着恒定不变的距离感。连队伍都没组,他获得的积分不会加到我头上一点,我也坚决拒绝他施舍积分给我,自始至终用客客气气的语气和他说话。可不论去哪,他都始终不会单独的把我扔下。他越是这样对待我,我越是觉得无所适从。


 


  一味地享受着来自强者的好意让我感到万分焦虑,我开始积极地尝试着为他做些什么。狩猎野怪的时候紧跟着他,努力用最少的积分和获取到的材料做出些我能想到的最好吃的食物,比先前更加积极主动的找他聊天……这些尝试大多数是徒劳的,反复失败过后我只不过是又一次的发觉到银爵强大到了根本不需要任何来自于他人的帮助。


 


  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这些愚蠢的行为,也从未说过任何一句认为我是添乱的人的话。我只觉得难受,胸口闷痛到不能呼吸。我开始后悔起当初慌乱之下撒的谎。


 


  “……我喝完了。”我把杯子还给他,仰起头,蓝紫色的天空上依旧闪着不知道来自哪颗星星的光,“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吗,您为什么想要参加凹凸大赛呢?”冷不丁地,我冲他问道。


 


  “你又为什么呢?我不认为你的身体适合这场比赛。”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可不能算作答案。”


  


  他是铁了心的要等我先说,好吧,无奈的抱着膝盖,我数着那些星星的数目,“因为我很任性啊,我想做一件大事情,比如——想要让高高在上的神大人感受一下我的心情。”


 


  不知这个答案是不是很好笑,他的那张冰山脸也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你很喜欢神?”


 


  “不。”我偏过脑袋,把玩着手上的绷带,“在我看来神大人挺冷血的,对我也挺不公平的,还很任性。不是说规定了自杀的人死后是无法去天堂的,很任意妄为呢。”


 


 说这些的时候我故意没有看银爵的眼睛,他不知什么时候在我旁边坐下了,和我保持着一米的间距,从狭窄的视野里,我只能窥见他纯白色的衣角。漆黑的云层静悄悄覆盖了天幕,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夜风带来了某处的草木气味和雨露,这种潮湿的味道冲击着我的鼻腔。


 


  “明明说了不喜欢神,却相信他对于自杀者的惩罚,不觉得很矛盾吗。”


 


  “是么,或许吧。”


 


  继续下去好像也是这种意义不明的问答,我判断他没有想要好好给我问题答复的想法。结束这个话题好了……在我思考着打破沉寂说自己准备休息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你说得对,神很冷血。”


 


  “不公平、任意妄为、随心所欲、而又狂妄自大。”一字一句,仿佛诅咒的言语,浸染着对神明的恨意。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可怕,我张了张嘴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绞着手指发出含糊不清的“嗯”的单语。


 


  “我憎恨神。”他说,“可又期盼着他的谅解。就算我无可救药,也希望我的族人得到救赎。”月光破开乌云,银白色的光透过高大的阔叶树间隙洒进来,视线一下变得暧昧不清,模模糊糊地被镀上了一层浅色调的光晕。我哑然的望着他,连句敷衍的话都想不好。


 


  我意识到了自己对银爵这个人一无所知。


 


【五】


 


  这种奇特的关系崩塌的比我预计的还要早,说来讽刺,开始它的人是我,结束的人依旧是我。次日傍晚时分,我们在树林的边界处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鸟雀。这是一种基本没任何威胁的低级怪,即便杀死,分数也不过可怜的一两分,大部分的参赛者根本对它们不屑一顾,唯一能够提的上的,或许就是它还能算得上可爱的外表吧。这个小家伙不知是怎么受的伤,白色的绒毛上沾着血,躺在树的根部上瑟瑟发抖,发出细小的悲鸣声。


 


  “受伤了吗,真可怜。”银爵蹲下身来,小心地把那团绒球捧起来,查看它的伤势,将它安置在一片落叶之上,接着打开终端迅速滑动,买了恢复的伤药。


 


  “绷带我这里还有,不介意的话……”我试探性的出声,他停下了点击电子屏的动作,专心地为鸟雀上药,我从随身的包内掏出了绷带,跟着他一起照顾起这个小家伙来。伤口并不深,也没有感染的迹象,在食用了银爵喂给它的浆果后,它很是高兴,扑棱着翅膀绕着他一圈圈地跳跃着鸣啭。他伸手摸了摸毛绒绒的小脑袋,动作温柔得让人诧异,往日坚冰一样的神情在此刻找不到半分。


 


  “你很喜欢小动物吗?”我好奇地询问。


 


  “嗯。”那只小鸟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小小的喙轻啄着银爵的手指。场面很是温馨,这个本就可以用帅气形容的男人专注地顾着肩上的鸟雀,这光景我想都能用得上“可爱”这种本应该和他完全不搭边的词来形容,看着看着我也不禁傻笑起来。


 


  “过几天应该就会恢复。”他最后对绷带进行了一次检查,“要养吗?”他问我。


 


  “银爵先生觉得好,就带着吧,不必询问我的意见。”我想了想,给出了自认为稳妥的回复。他好像不太满意,目光在我和手中的绒团之间来回移动,最后还是定格在我身上。


 


  那或许只不过是当下的无心之言,他捧起那个白团子:“我觉得它和你倒是非常相似,都是受伤的小动物。”


 


  笑容在我的脸上凝固住了,我久违的再度感受到了被话语击沉的眩晕,胸腔发闷的钝痛使得我揪住了自己的衣襟。“怎么了?”他察觉到了我情绪不对。生硬地别开脸,我仓促的说了句:“有点不舒服,回去吧。”就先一步往前,连敬语都忘记加上。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没再和银爵说话。他默不作声地照看那个小东西,我没有让他提醒,自觉地乖乖喝了药,随后钻进被窝整个人包在里面。受伤的小动物这一句话戳中了我的痛处,同时我也在心里摸索到了他会对我如此亲切的真正原因,我觉得有某种精心维系的东西一下玻璃渣般的在我心里碎裂成一片片。强烈过度的窒息感折磨着我,咳嗽前所未有的剧烈,瘦弱的身体弯成了虾米,生理泪水从眼角滚落,在毛毯的一角洇开深色的水渍。


 


  察觉到身后站了人,但我此时坚决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我固执地背对他,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属于银爵的气息消失了,我则是昏昏沉沉地进入了睡眠。在结束所谓的报恩游戏前,我最后还有想要得到亲口答案的事情。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恍惚地想着。


 


  翌日我就找他摊牌了,我在他面前正坐,把我一早想好的说辞面带笑容地背了一遍。我们本就不是队友,连退队的操作都可以省略了。


 


  “你离开的理由呢?”他散发着低气压,满脸写着我不同意。


 


  “刚才说过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自认为对银爵先生起不到帮助,反而添了不少麻烦,先前的报恩是我说了大话。”吸了一口气,我弯下腰,干枯的头发跟着我的动作垂到了身体的一侧,“所以我希望您,原谅我。接下来我会单独行动,不会继续拖累您,虽微不足道,但请允许我为这段时间的自以为是做个补偿。”


 


  “把头抬起来。”我顺从地抬起头,视线撞上的却是银爵贴近距离的银色眼睛。他双手抓着我的肩膀,力度不大,却扣的很紧。


 


  “您靠这么近,我很不习惯。”我从嗓子里挤出干涩的声音,“在您提出反对意见以前,我还要想要找您确认的事情。”


 


  毛绒绒的白色小鸟从银爵背后跳了出来,歪着小脑袋不解地注视着氛围诡异的我和他。真羡慕你。我在心底默默地感叹,强迫自己迎上就和药品一样无法让我习惯的银爵的眼神。


 


  “您说过,我和这个小家伙很相似。所以……”声音不受控制地变成了颤音,“您一开始在嚎哭地穴救下我,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他缄默不言。但其实我想我早就知道答案了,要的不过的一个确认。


 


  “我想听真话。”


 


  “是。”他沉重地颔首,“那个时候……不希望一株幼苗就此被毁掉而已。”


 


  在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后,我反而释然了。连标准微笑都能比之前摆的更加自然,我起身将那只鸟雀拢在手心。


 


  我欠缺活着的欲望,却又扔不掉惹人发笑的矜持不愿意别人同情可怜我。


 


  “我说,养小鸟的心情,到底是怎样,银爵先生?”


 


  他眉头深锁,想要说的话被我一句问话阻断,索性选择沉默。我在当晚整理好了自己的全部东西,这个时候又开始庆幸起来自己当初没有准备过多行头。招呼我已经打过了,该说的话也全部说完,不会再有留恋。只是心脏的鼓动在今天格外的吵,左胸腔说不出的剧痛,是我身体的老毛病,又好像不是。


 


【六】


 


  再度见面的时间间隔惊人的短,数来从那之后不过五天。我此时仰面正躺在地上,脸和头发上都是脏兮兮的尘土。银爵就站在我跟前,由上而下地俯视着狼狈不堪的我。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身体状况不可逆转的恶化了,这样下去估计会比我预期的早迎来死亡也说不准。在我和银爵断绝了联系后的这五日我就遇上了两个前来抢夺积分的人,当然,靠着我这具破身体唯一能依靠的能力我还是没死掉。头脑混沌发晕的情况频发,时不时的还有发热的症状。像之前那样自力寻找食物变得困难了,我靠着自己之前拼死攒下的可怜积分买最少限度的食物和药苟延残喘。


 


  然后,这样悲惨地体力透支晕倒,成为了野生怪物眼里的目标,命运的巧合一样还是被他所救。


 


  “您好呀,几天没见了。”我发出虚弱的声音,努力让自己扯出笑容,“我又被您救了,这下子欠您的恩情多到还不清了,但是我这一次不打算夸海口了,不能向您报恩真的很抱歉呢。”


 


  他没理会我,一把将我扛起来,脸色难看的要命。眼前的景色出现了重影,就这么昏昏很沉地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病号般的躺在了床上,连起身都吃力,干脆继续躺着休息。扫视周围尽是些陌生的环境,唯独没看到银爵。


 


  “呜哇哇哇哇!好痛!那个……您您您抓我,不是,找我到这里到底有何贵干呀?”门口传来了女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仔细听听我竟觉得有点熟悉。


 


  “安静点。”紧接着就是银爵的声音。


 


  “是,是……”


 


  女孩子畏畏缩缩地探头进来,见到我的一瞬间蹦了起来:“啊!你是……”


 


  啊……我也想起来了,这个人好像就是在森林里被我吓到的参赛者。


 


  她猛地双手捂住嘴巴,硬是让自己没吐出后半句话,同时又心惊胆战地偷偷瞟了眼边上的银爵。我猜,她本来是打算说诸如“树林里的女鬼”之类的话吧。


 


  “呃……请问……”围绕在三人之间的空气过于尴尬,女孩战战兢兢地试图打开话题。


 


  “检查她的情况,然后做出能恢复的药。”他不容拒绝地冲女孩发号施令,女孩慌张地扶正眼镜,小鸡啄米似地疯狂点头。


 


  “你是医生吗?”房间很快就就剩下我和女孩两个人,在她的搀扶下我倚着床坐了起来。她听到我的问话后有些惊恐,“呃……这倒不是,我……”


 


  “不用那么紧张,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放轻松一些吧,开完药你直接回去就行。”虽说由我来道歉没什么用,可我还是希望多少平复一下这个莫名被银爵抓来的少女的情绪。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她拍了拍胸口,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一味的惊恐。


 


  “我是记者啦,只是,你看,我的能力和这方面有关……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由比诺。”她冲我笑笑,帮我掀开了被子指了指缠满绷带的双腿,“绷带我帮你拆开了哦?”


 


  “麻烦你了,由比诺小姐。不过我想会觉得非常恶心。”扯开的绷带后那些大块的红斑和皮损部位暴露无遗,伴随程度不一的肿胀小块和化妆品污点一样的网状青斑,有的地方还带着些许溃烂以及伤口结好的痂。果然腿部的状况比手臂上的要严重,我抬头看了看由比诺小姐,她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随后掏出了相当多试剂一样的东西开始调配。


 


  房间的窗户紧闭,拉起的窗帘让我无从判断此刻究竟是什么时间段。我听着那些玻璃瓶子偶尔碰在一起的清脆声响,手指无力地弯曲又再度张开。由比诺小姐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人,哪怕是被胁迫才过来暂时充当我的医生一职,却还是尽心尽力地为我做了细致检查。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只觉得她面色比之前凝重许多。


 


  “由比诺小姐。”我开口道,她从埋头苦干之中抽身,端坐着欲言又止。


 


  “其实,您不用太过于费心,简单的做一些营养药剂就好了。我的身体状况如何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由我来说或许挺厚脸皮的,但请让我向您道个歉吧,我会让银爵先生不再为难您。”最后那句话其实相当没有底气,我也不清楚我的话能对银爵起到几分作用,或许只要接下来我蒙混过关,就能免得再把这位少女牵连进不应由她介入的事。


 


  听完我的话,由比诺小姐的手颤抖起来,两根竖起的头发此刻也耸拉下来。失败了,我真是丝毫不擅长安慰人,片刻之后,我听见她对我说:“对不起,我的能力有限。”


 


  “这完全不是由比诺小姐的错啊,您向我道歉反而是没有道理的哦,很困扰呢。而且,我也不希望您因此同情我,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并不值得施以温情呀。”我连笑的力气都没了,她摘下自己的眼镜用袖子胡乱在眼睛上抹了几下,最后还是给我调了一大堆营养剂和恢复元力的药水,坚决让我收下。我让她在银爵回来前离开了,我想,今后是不会再见面了。


 


  在我快因为乏味和疲劳再次进入睡眠的时候,银爵回来了。我真是愚蠢,明明想要一段随时能切断的关系,却最终演变成这样。对了,至少先得对他谎称由比诺小姐的治疗很有效果,我挣扎着试着再次坐起,却被他按回了被窝。


 


  “抱歉。”


 


  “您这又是为什么道的歉呀?”光是今天一天,关于道歉的话说的听的都已经够多了。


 


  “我似乎说了很不恰当的话。”


 


  “您没有错。我其实……从一开始就说了让您不要过分在意我,如您所见我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您很温柔,而我辜负了您的这片好心。”


 


  我是幸运的,能被预赛第三的强者所救,享受着他的庇护。对我这般对于生没有丝毫眷恋的将死之人、毫无作为的废物给予了太多的好意,太让人感到不知所措。我被巨大的悲伤浪潮淹没,鼻子一酸,本以为早已麻痹到了不会主动哭泣,看来我还是能自主的流出眼泪的呀。


 


  “您那时候说,不希望幼苗被毁。”我把哭腔压到最低,故作镇静,“我觉得自己之前对您一直有所偏见,实际您本质是个相当柔软的人,会对比自己弱小的生物给予关心爱护。但您搞错了一个前提。”


 


  “我不是幼苗,只不过是快枯死的草而已。”


 


【七】


 


  在身体恢复到了能够顺利走路的状态下,我再次离开了银爵,这一次选择了不辞而别。我如此蹩脚的逃跑计划取得了成功,背后多半是由于他对于我的这番举动已然有所预料,并且最终决心不再挽留我吧。


 


  长痛不如短痛,这一次是真的要和他彻底分别了。虽说很对不起由比诺小姐,但她给我额外开的那些药剂我一点也没有喝,再怎么做都已是无用功,估计在预赛结束的时候也是我死期将至之际。


 


  “这样一算……也真的没多久了呢。”我用绷带打着绳结,从那之后我决心彻底不在银爵面前出现,回避了一切原本和他一起走过的路线。也不再经常混迹于刷野生怪物的场所,我的排名一点点的落下去,按照此发展下去必然会被在预赛被淘汰,身体化作元力种子被回收。那也不错啊,枯草到最后也还是能有成为肥料的作用的。我小口的啜饮着所剩不多的药水,还是苦到难以下咽。


 


  就在我以为一切就此结束的时候,整个事态一下脱离了发展轨迹。在预赛过了两个月,已经进入了末尾阶段的此时,银爵从排名榜上消失了。


 


  不可置信地来回翻动着电子的榜单,我从第一位的嘉德罗斯开始一个一个的往下数,却始终没能再度找到银爵的名字。他失踪了,预赛排名第三位,那个强大到令人折服的男人就这样人间蒸发。


 


  不死心地找了裁判球询问,获得的也只不过是“非常抱歉,我们并不能告知您每一位参赛者的具体情况” 的机械式答案,我像是失了神一样的恍惚。不自觉地又晃荡回了我和银爵捡到小鸟的那片林子,理所当然的,这里没有他,也不见那只康复了的鸟雀。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恐惧感占据了我的内心,左胸口那股令人难耐的痛感又出现了。我发觉到我从一开始就犯下了彻头彻尾的大错,无论再怎么划清界限,再怎么逃离躲避,已经形成的关系在抹消的时候都不可能不留痕迹。最让我害怕的事情是,银爵的失踪给我带来的冲击和苦闷比他那几句刺中我内心一针见血的话语还要让我痛苦。


 


  心里的墙壁一瞬间土崩瓦解,被无法解释来由的感情所支配,我跪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抽泣。眼泪掉进嘴里,又苦又咸的味道,难以忍受度超越了我之前吃过的任何一种药剂。我在原地待到了泪水干涸,红肿的眼睑被袖子反复摩擦过生疼,干燥的嘴唇起了皮,抿一下尝到了血的味道。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我稳住了身体的平衡,深吸一口气后开始向着某个方向疯跑。心脏仿佛要炸裂,一下下地抽痛,腿部的骨头发出了嘎吱作响的悲鸣声,我连着这些一并忽视,冲回了银爵先前带我养伤的地方,找到了由比诺小姐留给我的那些药并全部打开,头一昂硬将它们灌进了喉咙。我不相信银爵会因意外而死,他一定还在这场大赛的某处吧。


 


  一个之前从未出现的想法此刻浮现在脑海里,我想活下去,想要再见银爵一次,确认他的安危。


 


  渺小和无所追求如我在虚度光阴等死的最后关头,头一次作为一个人类而渴求着生。


 


  不知道是由比诺小姐留下的药起了作用呢,还是纯粹的心理作用促使下激发了我求生的潜能,时常的发热和阵痛之下我依旧能有自主行走的体力。回想起来直到预赛最后结束的日子我都是怎么度过的呢?记忆如同被蒙上一层雾霭一样无法辨认,我像是幽灵一样用尽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去提升原本毫不在意的排名。最终在预赛结束的通告打响的时候,我依旧没能够挤进百名的行列。确实是应有的结果,不知怎的我却无法像之前一样接受自己的命运一般坦然的接受了。


 


  手中的终端发出了奇异的杂音,我的排名和分数忽闪忽闪,明灭的显示屏上数字在疯狂的跳动,黑块从右下角开始一点点侵蚀掉页面,耳边响起了某人疯狂的嘲笑声。在积分系统停止记录前的最后一秒,不知从何而来的海量积分一股脑加给了我。呆滞的看着已经彻底损坏不再有反应的终端屏幕,幻听越来越强烈,流淌的水声,巨大的轰鸣声夹杂着暗处尖锐刺耳的笑声充斥着耳膜,我连宣布审判般宣言的裁判长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天空撕裂开一个大洞,白色的光柱无情的吞噬掉那些失败者的残余,我无声地注视着这幅光景,被没来由的不详预感所淹没。


 


【八】


 


  布满铁锈味的金属色迷宫,孑然一身的我步履维艰地前行。没有任何保障,可我固执地坚信到达这里能再次见到银爵,也好将我心中那乱麻似的情感慢慢捋顺。淘汰赛的艰险程度远远超越了预赛阶段,时不时变化的地形和更为残酷的比赛规则使得参赛者们化身为困兽,为了自己的胜利而自相残杀。


 


  孤立无援的我这一次不想再依靠任何人的帮助。单手扶着墙壁,一手拄着拐杖,我行动迟缓地躲避着迷宫中未知的危险。靠着预赛后休息的三天,我花光了剩下的积蓄买了高性能的拐杖和足够的药品,并且在竞速赛中打破了自己曾坚持不和人组队的想法。奇装异服的黑发少女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而我也只能做着最大限度的努力去不成为对方的绊脚石。


 


  高速移动的载具比宇宙飞船更加让身体吃不消,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扔进了搅拌机,我把涌上喉咙的不适感和血腥味一起吞咽入腹,只是死命地把视线集中在操控台,配合着队友的指示和那辆发条动力的火箭车展开角逐。


 


  可惜了,我们最终还是没能超越那辆车,它惊人的成为了后起之秀夺得了冠军。干劲满满的黑发少女拍了拍我的脊背:“不要紧不要紧!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误,通过了就好。谢谢你啦!你要找的人,能找到就好了呢。”我不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


 


  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不过是孤注一掷的瞎胡闹一场,结局在我离家出走把自己扔进这个巨大的赌命比赛时候就注定了。


 


  “听好了,愚蠢的参赛者们,娱乐的时间到了。”


 


  系统的播报里传来了上位者高傲的声音,操控全局的观战者指定了猎物,把目标暴露在了相互猜忌的兽群之中。屏住呼吸,我坐立不安地盯着手腕上发光的荧屏,滚动过快的讯息让我来不及确认他是否还继续存在于参赛者名单上就已经在一位戴着帽子的少年身上定格住。我无暇顾及被公布的人究竟是谁,也没顾得上去细听少年的分数与姓名。只要……只要我也跟到这个被公布分数的人的地方去,说不定是见到他最后的机会……心脏狂跳不止,喃喃自语后我匆匆地扫了一眼位置,幸好,这个地方要从我的所在地过去并不远。


 


  不过是一场连根据都没有无谋赌博,可我确确实实地以自己的双脚站在了这里。拐杖的好处在这时就体现出来了,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我连拄拐的力气都没有了,哪怕是用爬的也要继续前进下去。假如我的主治医师能看到此刻的我的话,定会惊叹我竟然能在病入膏肓的时刻迸发出这么强劲到无法理解的生命力,也许还会谴责我的胡来吧。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了。想要见到银爵的心情竟成了我此刻最后紧抓的救命稻草。


  


  兵刃相接的打斗声愈来愈近,滚下的落石擦过我的身边,模糊不堪的视界里我终于捕捉到了熟悉的银白色身影。连和他对峙的人的相貌都已看不清楚,忽明忽暗的电光一闪一闪,我想要叫他的名字,张开嘴却只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声,殷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了灰色的地面上,我却连伸手捂住嘴巴都做不到。


 


  不能在他面前倒下的执念让我把身体紧靠着墙壁,无视被撞到背部的镇痛,纤弱的手指捏到指节发白,全身的体重都压在了紧握的拐杖上,这唯一的念头支撑着我保持站立,我用已经看不清东西的双眼努力在他的脸上寻找焦距。


 


  “……?”听见了他呼唤我名字的声音,紧接着近距离的电光刺到我快要睁不开眼睛。


 


  “这又是什么闹剧?”站在银爵对面的人轻哼一声,“在战场上玩认亲游戏,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兴致。”


 


  “可惜,我现在没空欣赏。”青年平静的语气中满是暴怒,我没了力气只得呆站在原地等待被落下的紫色电光贯穿。和之前数多次我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下不同,我这一次竟生出了对死亡的恐惧感。大概是因为我还有所谓的“遗憾”吧。


 


  刺骨的疼痛感没有到来,黑气缠绕的锁链将我包围其中。贴着的墙壁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蛛网一样细密的龟裂爬满了铁灰色厚壁,迷宫的地形开始发生剧变,世界一下天旋地转,抬起的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黑色锁链,意识到了我被银爵抱了起来。想挣扎让他放我下来可早就没了抵触的力气,只能由着他把我抱在怀里。结果还是不得不依靠他,回想起来我和银爵每次相遇我都是如此狼狈凄惨,贪享着依仗着他予以的帮助,前一秒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再不靠别人,到头来全都是谎言,蹩脚至极甚至骗不了自己。


 


  碎石砾的中心,好似地震的晃动终于逐渐平息,我蜷缩在银爵怀里,即便是在逆光下这么近的距离我眼中他的面孔依旧模糊,哑着嗓子几经尝试终于发出了声音,“那些最后加在我身上的积分,是您动的手脚吗?”横冲直闯地跑到这里来,一开口却倒是像在责怪他,我很想您呀您去哪里了究竟遇到了什么质量之类的字词统统消失不见,能说的话有那么多,偏偏说出口的变成了这句。我笑了出来,恬不知耻也该有个度。


 


  他不说话,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帮我把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头发理好,动作温柔到极致。


 


  “那,这件事和您有关系吗?我猜,您是在参与什么相当危险的事情,这也……和您的突然失踪有所联系。”我用一成不变的微笑道出自己的猜想,死命睁大眼睛让他的表情能稍微清晰一点地印在视网膜上。我恍惚之中望见了他无表情的面孔浸染着哀伤。


 


  “……抱歉。”他又向我道歉了,不轻不重的两个字把我逼到几近抓狂,“这我也说过,我不需要您的道歉呀……!您总是这样,一直如此,温柔到了让我不知道怎么办的地步。结果我对您根本一无所知,即便想要做些什么也不过是多余。所以我真的求求您了……”眼里沾染上一片水雾,这下子更加难以辨识他此刻的表情,我哽咽着,吐露出自己脆弱的心声,“求求您告诉我,我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好?”


 


  “我从未说过你所做是多余。”环抱我的手臂收紧,他答非所问,紧接着又陷入了沉默,我以为他又要避而不谈,但他这次却出乎意料地率直。


 


  “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一时间竟不知道摆出怎样的表情,泪水未止却忍不住凄惨地笑起来,这番又哭又笑的模样一定滑稽丑陋到不忍直视。他把手凑过来动作焦急地想要拭去我的泪水,我用力抬起手挥开却因耗光了气力变成了轻轻一碰,心脏的痛蔓延到了五脏六腑,呼吸都变成了极为困难。


 


  “您真是说了非常残忍的话。”恢复了微笑的表情,虚假的笑容摆的过多脸部肌肉都开始僵硬,“您知道吗,银爵先生。直到见到您为止前我无数次都觉得自己快死了,却始终硬撑着不愿意倒下,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我竟会如此渴望和您再会。非要给这份感情找一个命名的话,我是对您抱有通常意味上所说的恋慕情感也说不定。”


 


  “但这又有什么用处呢?无论我是不是对您心存爱恋,您又有多么希望我活下去,我最终还是一定会死掉的呀。”


 


  回应我的是落在眼睫上蜻蜓点水般的一个亲吻,哭干了泪水的眼睛肿胀着,酸涩而带着刺痛。只是短短附身接触就又立刻离开,余温都没有留下。被沉寂包裹的我和他之间仿佛静止了时间。


 


  在绵长而又久远的静默后,他突然说道:“如若我说有方法让你继续活下去,你又会作何打算?”


 


  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他最终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我。


 


  “那,我想先问问您,您究竟参与了什么?”


 


  意料之中的,没有答案。都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还是对银爵这个人不甚了解。他没有告诉我关于自己的一切,我也坚持死守着最后的防线不肯放松。


 


  “我换个问题吧,银爵先生,您参加比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重复了那日在森林里未曾得到答案的问题,快失去知觉的手指被他握紧,周身的温度开始下降,我只觉得异常的冷。


 


  “为了在这场疯狂的比赛里,向神复仇。”虽已经无法目视,我却能够想象得到在那双白银的眼瞳里静静燃烧着火焰,“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我的反应还是太过于冷淡了,他发问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迟疑。


 


  “说些什么呀……?这已经,是您所决定的事项了……我即便阻止,又改变什么……还是说……祝愿您顺利,比较好呢。”呼吸愈发急促,我断断续续地吐出支离破碎的句子,“关于之前说的……救我的方法,我又要,辜负您好意了……我还是决意拒绝。您看……我,救不了您,您也救不了我,这真是……”


 


  无可救药的结末啊。未能说出口的话随着变黑的视野一起被埋藏,世界堕入了阴影之中。


 


【九】


 


  我的愿望还是落空了,所谓的神果真残酷又无情,那些堪称奇迹的日子最终总结归类不过是濒临死亡前最后的回光返照。靠着临时起意的唯一执念垂死挣扎,在达成了心愿的那一刻燃尽了生命。都说人死前,自己的一生会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回放,可我没能够看到自己的一生,闪过的片段是那日森林里喂食小鸟,面露笑意的银爵的侧脸。惨淡无味的人生最终还是给我留下的仅仅一片的温暖的碎片。


 


  啊啊,所以这也可以称之为有作为一个人一样活过一场么?


 


  到头来,命悬一线之际我还是没能够坦率,用敬语的习惯至始至终贯彻,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刻意和谁作对。我所知道的,面无表情却又内心深埋柔软情感的银爵到底占了真实的他几分呢?答案已然无从知晓。


 


  只是没能好好地从银爵那里亲口听到告白的回复,也没能问出他那个吻的含义有点可惜呢。这,能不能算作是遗憾呢?仔细想想比起一开始我变得贪心起来,任性妄为的不是神明,正是我自己。深知供我肆意挥霍任性的权利已经拿到够多了,再继续索取什么,我的罪孽或许比那些自杀者还要严重。


 


  然而,然而……


 


  神明大人,我衷心地希望自己的存在之于他不过是浮生若梦的过客,不要造成丝毫的影响就好了,哪怕他接下来所走的道路注定无药可救的错误。这是破灭之际尘埃般的芥子,最后的夙愿。


===============END=============


一些话:思考了很久动笔写了这篇银爵的故事,入凹凸以来的第一篇乙女。关于银爵,官方目前依旧雪藏的挺深,他的最终目的也好诉求也好都尚未完全明确,依靠着官方的解说和一些剧情的片段写了我心中的银爵。起因是突发奇想,像是他这样的自尊心强烈又身处黑暗的角色,如果遇上了一个和他一样,水深火热之中无法自保又没救的人呢?


于是有了这样的故事。有了这篇文里女主和银爵的相遇。说到底就是一个深渊之中碰巧拉了对方一下,却始终无法以自己的力量救赎对方的两个人,错误的男女主角。


或许之后会用银爵视角进行一个番外补全。最后,感谢能够看完这篇长文,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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